谁在“割”伤农民心

　　农民有句俗话：天上的飞机，地上的收割机。可见，联合收割机不是拖拉机＋镰刀＋脱壳机的简单组合。

　　可是，福建佳田机械有限公司耗资上千万，花了两三年时间，造出来的几十台联合收割机，却最终成了一堆废铁。

　　不仅如此，购买它的19户农民还深受其害，他们到各级管理部门反映情况，数次到福州和厂家交涉，紧张的时候一度和厂家的保安引发冲突。

　　当时的“满城风雨说佳田”已经过去三四个月了，最新的进展如何呢？记者走进福建省福州、建阳、武夷、光泽等地进行了实地采访。

　　现实：“割”出一堆问题

　　黄庆友，南平建阳市徐市镇后塘村人。他告诉记者，他是当地第一个买“佳田”收割机的，按建阳市农机管理局的介绍，该产品属于专利产品，适合农村各种田块使用，而且只要购买该产品就可以享受补贴。“买收割机我花了5万元，买回来后成了一堆废铁。买来就割了几亩田人家就不让割了，主要是损失率太高了，稻谷掉得满地都是。”

　　黄庆友向建阳农机站反映问题，得到的答复是他的驾驶技术不好，不能开得太快了，新机器需要磨合。黄庆友不以为然：“我有合法的农机驾驶证。别人买了就用了，没有听说要磨合几个月的。”据他观察，这种4LS—145型梳穗联合收割机收割比较稀疏，不太成熟的稻田还好一点，如果是遇到产量高，稻谷长的又高，八九成熟的稻谷，割下来损失率大概有10％。而且机械故障频繁，没有办法正常使用。

　　2003年10月中旬，南平地区在徐市镇召开联合收割机现场会，展示的样机就是黄庆友的这台，而且由他来操作示范。黄庆友有自己的说法：“本来我不想去，可是农机站的领导非要我去，说不去就没有补贴了，而且要我不要乱讲话。割完稻子后，稻子掉在地上还是不少，也有农民看了之后过来问我怎么掉这么多，我说我也不太清楚。”

　　2003年9月到11月，继黄庆友之后，先后有吴而忠、连木林、梁祥秀、陈招惠、严火辉经过建阳市农机站的介绍，从厂家直接购买了收割机。他们分别来自不同的乡镇。

　　徐永康，51岁，建阳童游镇水尾村人，是几十年的老拖拉机手，还是乡里的农机手教练。他在描述自己的购机经过时说：“回来后站长（黄翠萍）就叫我一定要买一部，她说附近这几个村子都没有，有了这收割机一定赚钱，站里会帮我联系业务。电话一天打了几次，还开车到我家里来。我没有钱，只好到亲朋好友那里借钱，再贷款一部分，凑齐后都交给站里。2004年5月17日在家里接到货。”

　　9月19日，老徐开着收割机到小湖乡去帮人收割，才割了一小块，农户就不让他割了，因为机器所过之处，洒下一地稻谷。农户坚决不让老徐再割，还要他赔偿损失。老徐请“佳田”的修理工来处理。两天后，他拿自己的稻田作试验，还是一样。而且才割了3亩地，转向又坏了。

　　记者按照农民提供的黄翠萍的手机号码打通了电话。黄翠萍说，她现在在南平市，没有时间面谈。她表示，她只是按照省里的要求推广农机产品，这个产品出了问题，农机部门哪里能负责任。她同时否认自己介绍农民买收割机，认为是农民自己主动要来买的。

　　据不完全统计，建阳有问题的“佳田”收割机有十几台，是各个县市中最多的。

　　检测：确实问题很多

　　武夷山有3台“佳田”收割机，也都反映有问题。其中一个农户陈上平还是农机站农机推广队队长。“当时想着买台机器赚钱，还特意拿了很多种机器作对比，最后经过反复考虑，还是选择了‘佳田’，主要考虑到是新产品，还是省里重点推荐的。”陈上平拿出省农机局下发各地农机局的文件复印件给记者看，上面有2004年全省农业机械实行购置补贴机型的推荐目录，“佳田”列在第一位。“我们怎么能不相信省局呢？更何况是省里的企业，维修起来更方便。没有想到我卖了一二十年农机了，自己却买了一台劣质农机！”

　　2004年8月初，陈上平首次开着收割机在新阳村路口附近的田块里作业。“刚工作仅十几分钟，就接连出现前后输送部分堵塞等故障，经过厂家维修，仍然故障不断。更为严重的是，收割过程中稻谷损失率过高。我与厂方技术人员及在场的农民对谷物损失情况进行抽样检查，共抽检3处，结果是平均每平方米2070粒，大大超过每平方米700粒（该机型的允许值）的标准。”

　　当年9月25日，武夷山市质量技监局应农户张太安和当地农机站副站长滕荣兴的要求，对“佳田”收割机收割情况进行了检查，结论同样是总损失率偏高，与说明书不符。同时还指出：收割机收割约两个小时，出现油路堵塞、铰轮堵塞等故障。

　　经过陈上平的反复交涉，“佳田”公司在当年8月18日和9月8日出具了两份承诺书，承认收割机存在损失率偏高及其他质量问题，并承诺“按照国家有关‘三包’规定及时做好售后工作”。

　　在陈上平家的仓库里，记者看到了损坏的零配件。“这个传动链条，断了起码十几回，这个齿轮如果经过热处理的话，根本不可能会发生这种变形。”

　　光泽县有4台收割机，出现的情况和建阳、武夷山的情况类似：频繁出故障，损失率过高。其中有一户叫陈华伟，因为追债人太多了，只好出去打工，过年都没有敢回来。

　　2004年8月26日，光泽县质量技术监督局针对农户的投诉进行了初步调查，发现说明书上的型号为N485LA，而发动机的实际型号是ZN4900A；车上的“大华”牌蓄电池是依照国外标准生产的，不符合我国的有关规定。

　　同年9月1日，该局又对收割机的收割情况进行了现场勘验，其结果是：测试田地面积0.12亩，随机抽样7个点，经过测试，总损失率为13.12%。国家标准是3％以下，而佳田的宣传承诺是2.3%。

　　投诉：踏上漫漫长路

　　“我们开始互相并不认识，后来是在‘佳田’的厂里认识的。大家一聊，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的人受害。”陈上平说。

　　最开始的时候，各地的农民都是单独去福州和厂家交涉，后来认识的人多了，他们开始联合起来向上级有关部门投诉。他们投诉到省农机局，农机局调停无果。他们又到省消委会。2004年国庆节后，十几个农户相约一起到省里投诉，经过初步调解，双方无法统一意见。谈判陷入僵局之中。其间，农民一度到“佳田”公司的主管公司华通公司的办公室里吃住静坐。后来在多方劝说之下，撤离华通。

　　2005年1月12日，在光泽县人大农工委、消委会、质量技监局、农机站等有关部门的调解下，销售了3台“佳田”收割机的光泽县华星农机公司同意了3位农户的要求，答应分别在2005年1月30日和4月30之前，分两批给农户退款。

　　光泽县人大农工委主任邱志和表示，人大农工委主要是起一个协调沟通的作用。考虑到农户与厂家的协商很难一时取得进展，农户为买收割机，经济上压力很大，县里几个部门经过协商，决定按照“谁经销、谁负责”的原则，责成经销商先接受农机用户的退货要求，把钱退给农户，然后再寻求其他解决途经。

　　作为经销商的华星农机公司总经理陈伟表示，他自己为了这几台机器，也多次到省有关部门反映情况，和厂家交涉，但都没有结果。

　　3月2日上午，福建省农机局局长叶峥就“佳田”事件接受了记者的采访。他表示，接到农民的投诉之后，省农机局已于2004年10月12日，将“佳田”收割机清除出推广目录。他认为，出现这种事情，责任在企业，省农机局已经努力协调了，但是行不通。只有移交给省工商局处理。

　　省工商局表示，由于“佳田”公司处于福州市工商局的所辖范围，因此已经转到福州市工商局处理。福州市工商局检查支队队长唐兴程是案件的经手人，“我们是2004年10月18日接到省局公平交易处转来的案件的，我们于19日对‘佳田’的仓库进行了查封，并随机抽取了56号样机送到省局，请求进行检验。由于当时福建还不具备检验大型农机的资质，省局就委托国家农机具质量监督检验中心，对样机的安全项目、作业性能、可靠性3个部分进行了检验。”

　　在这份权威的检测报告中，国家农机具质量监督检验中心认为：“‘佳田’收割机的工艺流程不同于传统的工艺流程，目前在国内外都比较少见。该型号收割机尚无国家标准、行业标准和地方标准，仅有企业标准。本次检验按照联合收割机产品现行有关国家标准，并参照相应的行业标准。该产品属于新产品小批量试生产阶段，虽然进行过新产品鉴定，但尚未进行批量生产鉴定，因此需进一步完善。本次检测其样机作业性能和可靠性能均达到了传统联合收割机的有关标准及该公司企业标准的要求；该样机现有状态不影响田间收割作业和性能，但个别的安全项目不符合有关标准要求，建议立即整改。”

　　报告中提到的安全性，是农民投诉的重点，在农民投诉最多、反映最强烈的谷物损失率上，却达到了标准要求，这让十几户农民都很困惑。

　　唐兴程表示，他们经过立案侦查，判定此案涉及金额140多万元，因为案情重大，资金数额较大，已经将此案移交福州市公安局处理。

　　3月3日，记者试图与“佳田”公司取得联系，但是“佳田”工作人员表示，现在厂里已经停止生产，只剩下值班人员和保安人员。

　　在福州市工商局，记者查到了曾经来工商局接受调查的华通公司副总经理王桂庑的电话。打通电话之后，他称自己不负责此事，也不知道华通何人负责处理“佳田”事件。

　　按照农民提供的销售部经理陈明冰的号码，记者打电话联系，听筒里却传出是空号的声音。

　　3月10日，记者联系到负责处理此案的福州市公安局治安支队副队长潘志国，他在电话里表示，此案正在前期调查中，还没有正式立案，如果不予立案的话，仍将退还给市工商局进行行政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