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出口企业的“绝处逢生”

　　今年全国“两会”刚过，中央电视台网站、新浪、搜狐转载的一篇题为《人大代表王明雯：个案推动中国法治》的文章引起了一些法律专家的关注，王明雯为十一届全国人大代表、四川西昌学院法学教授。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个案，引发了人大代表、法学专家的关注呢？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无辜卷入三聚氰胺风波

　　2008年就快结束时，一条惊人的消息震惊了国家检验检疫部门和全国消费者。有媒体报道说：2008年12月2日，吉林省德惠市佳原农副产品经销有限公司出口到中国香港的鸡蛋，被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食物安全中心检测出三聚氰胺含量超标。

　　德惠市佳原农副产品经销有限公司是吉林省拥有国家商检手续，外贸备案登记和自营出口权的两家禽蛋购销企业之一。按国家审批额度，佳原公司每年可出口鸡蛋10080吨，创汇8110万港元。

　　事件真相还没有开始调查，美国华尔街日报、英国BBC、路透社等外国媒体也发表了各种猜测性的消息，令佳原公司“一夜成名”，网上的责难更是铺天盖地。

　　有人甚至散布谣言说：“佳原公司是因为之前提出拆迁补偿要求没有解决，所以采取自杀式的报复手段，故意向中国香港出口毒鸡蛋，想把地方政府拖下水”。听到这样的谣言，佳原公司经理吕清心如刀绞。

　　近年来，吉林省周边国家相继发生的高致病性禽流感、口蹄疫、猩红热、肾综合症出血热等疫情，给正常的检验检疫工作蒙上了阴影。在部分媒体报道了德惠市佳原公司出口鸡蛋被检出三聚氰胺消息后，国家质量技术监督检验检疫总局和吉林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吉林检验检疫局党组果断决策，紧急应对，快速调查、快速报告、快速协调，通过复验求证，掌握大量证据，证明吉林检验检疫局检测结果的正确、科学性，不仅澄清了“问题鸡蛋”不是吉林省产品的事实，也避免了事态的扩大和复杂化，取得了对佳原公司输港鸡蛋继续出口的圆满结果。

　　至此，佳原公司经理吕清长出了一口气，满肚子的委屈终于被检验检疫部门洗刷的干干净净！

　　在获悉事件真相和佳原公司蒙受巨大损失之后，吉林省、长春市有关领导多次指示，要在各方面对佳原公司予以大力支持，保护企业的所有合法权益，鼓励企业尽快摆脱各种谣言造成的阴影，积极恢复生产，为吉林和长春市扩大鸡蛋出口作出新贡献。

　　吉林检验检疫局也通过《吉林日报》等媒体，向香港消费者和社会郑重承诺，吉林鸡蛋一直是市场上的畅销产品，检验检疫部门严格监管，质量有保证、有信誉，广大消费者尽可以放心消费吉林鸡蛋。

　　在被无辜卷入这场三聚氰胺风波之后，佳原公司反而得到了政府和领导更多的关怀，这几乎有点戏剧性的一幕，让吕清在2008年的寒冬备感温暖。

　　坚持创业 鸡蛋走出国门

　　事实上，佳原公司在德惠创业7年以来，直至成为备案总量居吉林省首位的鸡蛋出口企业，吕清早已不止一次绝处逢生。

　　吕清，今年47岁，初中文化，农民，辽宁锦州人，是锦州首批蛋鸡养殖户。2001年10月，她只身来到距吉林省会长春80公里的德惠市收购鸡蛋，成立当地首家鸡蛋坐收点。

　　以前，德惠市虽有粮价低、疫情少、蛋类品质好等优势，但没有鸡蛋收购企业，鸡农要跑到哈尔滨、双城销售产品。2001年时，德惠蛋价比锦州低0.5~0.6元/公斤。7年来，吕清购销鸡蛋达4万余吨，价值超过两亿元人民币，德惠与锦州鸡蛋价差也缩至0.1元/公斤。在吕清大力收购鸡蛋的影响下，德惠市的其他行业也被相应拉动，吕清直接解决了本地100余名农民就业；初步估计，几年来，因农户养鸡促进粮食就地转化8万多吨。

　　最早，吕清使用南方某企业的商检手续，做间接出口生意，创汇额被南方公司无偿拿走，更享受不到国家出口退税政策。为直接给德惠市创汇，提高产品附加值，增加企业利润，德惠市有关部门动员吕清成立自己的公司。

　　吕清心动了，2006年4月1日，她把收购加工点搬迁至德惠市宏达密封件厂院内的一处面积达800平方米的库房，并和房主签订了长期租赁合同，准备正式注册公司。

　　不久，国家规定从2007年1月1日起，内地出口到港澳的禽蛋产品必须具有商检手续，并实行养殖场备案制度。这也更坚定了吕清自办公司直接经营进出口的决心。

　　吕清创办的佳原农副产品经销有限公司经工商部门批准，正式注册成立。佳原公司作为德惠市开发区招商引资企业，享受着3年免税等优惠政策。

　　吕清感受到了德惠市政府对外来投资者的关爱。吕清和丈夫将德惠市视为第二故乡，他们咬紧牙关，发展事业，愈挫愈勇。吕清与当地的养殖户感情日深一日。

　　2007年8月，佳原公司办结了自营出口权手续。

　　2008年4月，在经历各项严格审查后，佳原公司备案养殖场和蛋品加工场所均顺利通过国家验收，获得国家报关注册登记证编码。

　　为了迎接国家验收，吕清大力投资改造，佳原公司很快拥有了备案养殖场4个、存栏60万只，备案总量居吉林省首位。佳原公司也成为吉林省拥有国家商检手续，拥有外贸备案登记和自营出口权的两家禽蛋购销企业之一（另一家在四平），也是德惠市惟一一家拥有商检手续和备案养殖场的鸡蛋购销企业。

　　按国家审批额度，佳原公司每年可出口鸡蛋10080吨，创汇8110万港元，产品直接销往港澳或南方沿海城市。吕清说，那时她觉得，自己事业的春天就要来了，她要在德惠这个第二故乡，也给乡亲们致富增添一条快速通道。

　　为稳定市场份额，确保出口量，吕清一行三人于2008年5月去港澳、深圳、福州考察市场，先后与4家国内外客商签下大笔供货合同，与阿联酋、伊拉克客商也进行了有效洽谈。

　　就在吕清信心百倍，对未来满怀憧憬的时候，一场“从天而降”强制拆迁又差点把绝处逢生的吕清推向深渊……

　　谣言不攻自破

　　2008年7月1日，德惠市政府发布哈尔滨-大连高速铁路客运专线工程《房屋拆迁公告》，吕清位于德惠市宏达密封件厂内的佳原农副产品经销有限公司800平方米车间也在拆迁范围之列。

　　虽然知道自己刚刚办下的出口、商检等手续来之不易，拆迁对正在酝酿的规模经营也会冲击很大，但吕清更清楚哈-大高铁是国家重点工程，她不能让国家因小失大，小小鸡蛋和哈-大高铁工程相比，没有什么不好让路的。

　　拆迁红线内的所有企业和个人，都在按照哈-大高铁工程指挥部、德惠市政府的部署，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拆迁前的普查登记、补偿评估等工作。

　　2008年8月26日，佳原公司按照常规，向德惠市谊泽拆迁有限公司递交了一份《关于哈-大高铁项目建设用地企业搬迁与相关费用的补偿申请》，要求认定补偿各项经营性损失114.51万元。

　　在递交申请后，吕清就开始静心等待与拆迁单位协商拆迁安置和补偿问题，吕清说，按照哈-大高铁工程的补偿标准和政府拆迁规定，别的企业一般要求的都是补偿6个月的经营利润损失，而她只要求了3个月的补偿，自己提出的114.51万元都是合情合理的补偿要求，而且她觉得“赔多赔少可以协商，早点协商解决了，早点腾出精力做后面的生意”。

　　然而，五天以后，2008年9月1日，德惠市人民政府下达了《关于佳原农副产品经销有限公司要求补偿处理意见》。市政府认定：“依据密封件厂提供的相关证据和证词，同时根据拆迁公司与密封件厂签订的正式补偿协议的约定。佳原公司所占房屋从法律关系上已无法确定其合法性。故政府从拆迁角度只能按同密封件厂合同执行。如你公司对补偿有异议，可通过法律予以维权。同时政府决定由受政府委托的拆迁部门依据与密封件厂的拆迁协议依法拆除，保证施工单位正常施工。”

　　这封简短公文就成了对佳原公司的“判决”。仅仅“依据密封件厂的证据和证词，同时根据拆迁公司与密封件厂签订的正式补偿协议的约定”，就将一个合法经营企业认定为“所占房屋从法律关系上已无法确定其合法性”。

　　就在佳原公司不明不白失去了任何补偿权利的同时，房主却获得了总计1200万元补偿款。在没有任何合法裁决和其他有效法律文书的情况下，德惠市政府于2008年9月1日、9月4日，两次组织了对佳原公司的强制拆迁，现在佳原公司原来的经营场所已成一片废墟。

　　吕清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签订协议支付租金，租赁房屋作为生产加工车间，被检验检疫局、农业部、海关、工商等部门认定为合法、合格的企业，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无合法性”的非法占有行为呢？

　　一年多前，吕清在遭到穷凶极恶的歹徒刀砍时，她除了感到身体的疼痛，没有畏缩和流泪；一年多之后，就在她绝处逢生，准备大展宏图、带领第二故乡——德惠市的乡亲们共同致富时，感到了无比痛心，欲哭无泪。

　　2008年11月，在中央有关新闻媒体联合介入调查吕清的佳原公司拆迁补偿纠纷后，德惠市委、市政府非常重视。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张文华亲自出席、召开了新闻调查会议。德惠市政府、哈-大高铁工程方、房主、拆迁公司、被拆迁人等与会各方，充分展示、表述了各自的依据和理由。

　　调查会后，德惠市有关方面对佳原公司“所占房屋从法律关系上已无法确定其合法性”原来的定性有了新的认识，德惠市委宣传部一名副部长委托媒体转告吕清，佳原公司可以就补偿问题重新提出申诉，由德惠市委、市政府与有关部门重新积极协商。

　　然而，拆迁补偿的申诉工作还没有来得及重新启动，输港三聚氰胺“问题鸡蛋”事件就发生了，随后，吕清合法维权的做法甚至也被少数人诬蔑为借出口“毒鸡蛋”实施“自杀式报复”。

　　 谣言不攻自破后，吕清告诉笔者：“我虽然也确实想好好依法维权，但我不希望辜负了吉林省、长春市领导和国家检验检疫部门的嘱托，对我来说，我现在要抓紧生产，让香港市民吃上更多优质、健康的吉林鸡蛋，其他的事情都没有这个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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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原公司个案受到关注

　　佳原公司的遭遇也引起了全国人大代表王明雯教授和南京大学法学教授、行政法专家肖泽晟博士的关注，他们认为佳原公司个案并非偶然或孤例，根源问题必须得到解决。

　　两位法学教授认为，按照法治国家原则中的“基本权利法律保留”原则，依附于国有土地上的房屋产权以及佳原公司的租赁权作为财产权，都是宪法规定的基本权利，德惠市政府要对其进行征收，根据《宪法》第13条和《立法法》的规定，也要有法律依据，并应当依法给予补偿。然而，德惠市政府自始至终并没有作出征收佳原公司财产的书面决定，而仅仅通过强制拆除佳原公司租赁房屋而事实上征收了其租赁权利，并没有给予补偿，显然违法。

　　如果退而求其次，佳原公司依照国务院《城市房屋拆迁管理条例》的规定要求补偿，则也很难得到公正、有效的救济。例如，假设政府已经将集体土地征收为国家所有，而佳原公司的财产权并未征收，则政府也应当按照国有土地上的房屋拆迁程序对佳原公司的租赁损失给予补偿。根据国务院《城市房屋拆迁管理条例》第十六条的规定，拆迁人与被拆迁人或者拆迁人、被拆迁人与房屋承租人达不成拆迁补偿安置协议的，经当事人申请，由房屋拆迁管理部门裁决。房屋拆迁管理部门是被拆迁人的，由同级人民政府裁决。裁决应当自收到申请之日起30日内作出。当事人对裁决不服的，可以自裁决书送达之日起3个月内向人民法院起诉。

　　假如德惠市人民政府作为城市房屋拆迁管理部门的上级行政机关作为拆迁人与佳原公司之间的纠纷，竟然由市政府下属房屋拆迁管理部门裁决，就背离了“任何人不得成为自己案件法官”这一基本法谚，因而不能给予佳原公司一个正当的程序保障。即使如此不合理，德惠市房屋拆迁管理部门至今也没有作出裁决，这侵犯了佳原公司的诉权，应该允许佳原公司直接对德惠市政府提起诉讼，予以法律救济。因此，王明雯和其他法学专家希望全国人大常委会能够尽快根据宪法的规定和精神及时出台《私有财产征收法》，以限制政府征收权力的滥用，保护公民私有财产权利。（来源：中央电视台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