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72变不离其宗

　　尽管到目前为止，《西游记》已出现数不清的图画、戏剧及影视版本，而孙悟空的形象也是如同他的七十二变一样千奇百怪，但这些现有的形象均不能替代每一位中国读者或观众自己心目的那一个。大陆新版《西游记》会被拍成什么样，民间似乎并没有太多积极的期待，不过近期传出张纪中要改变孙悟空的形象，却引来一片质疑声。看来，孙悟空的形象再怎么变，却是不容篡改的。

　　英雄，这是不少人对孙悟空的归类。但是英雄特色是什么，这是个关键问题。百回本《西游记》的时代背景是明朝中叶，从社会政治角度看，是没有英雄而盼望英雄，有英雄而无用武之地的时代；在意识形态领域反而是个盼望英雄却充满宗教气息的时代，是个心学勃兴的时代。吴承恩写猴，其实是其“心猿”的表露。孙悟空虽是想像的英雄，却有很强的现实品格。“老孙自有医国手，扫荡群邪安社稷”，表现作者对现实的忧虑，对救世的关怀，凝聚成孙悟空的形象，利用孙悟空振聋发聩、扫荡疲软，给萎靡的民族精神注入新鲜的血液。这是现实的一面，必须守定这个“英雄”概念。

　　就孙悟空的品格特征来看，他是一个无畏的、信念坚定者。他那种百折不挠的精神，都证明他是夸父逐日、精卫填海类系列的民间英雄。进入伦理层次，孙悟空还是一个有仁有义的猴王，中国式的神侠。儒家文化像空气一样弥漫在每一个人的头脑里，每个人都无法逃避。孙悟空为人所爱，概因其具有传统文化细胞，而他的悲剧正在于逃不脱集权体制，逃不脱传统伦理。

　　孙悟空形象最独特的地方是体现了强者的哲学。这种强者哲学与《水浒传》的“水浒气”有一脉相承之处，就是不知将就忍耐，永远冲动好事。孙悟空即好事之徒。这种强者的哲学从历史层面来说，是一种表现形态，体现了自由意志的哲学本质。孙悟空真正达到超越的地方在于他对打破“三界大限”的绝对自由的追求。他以其斗争哲学变成不死不灭、与天地山川齐寿的自由人，这是一个层次；另一个层次，自由是作世间大自在人，这是一种无拘无束、率直任性的生活。他的快活自在是很高级的，绝非猪八戒式的。孙悟空的自在快活包含着独立，包含了强者的自尊、自重，有一种游戏人间的姿态，猪八戒的快活则是囿于生理层次的自我满足。

　　孙悟空对世界的态度是轻蔑，是嘲弄，是戏弄。鲁迅说，专制产生冷嘲。孙悟空对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猪八戒等，无论何时何地，不管和平危险，对天庭秩序、佛法规则、生死三界，都是嘲弄。他的心路历程几乎没有两重性，所以说，孙悟空是中国的超人。

　　孙悟空的风格，来自对现实的轻蔑，这种轻蔑基于实力。孙悟空内在心性是一种高级的游戏态度，孙悟空表现了超脱精神对人的宝贵和重要，没有这种超脱精神，人将永远是异化的牺牲品，永远是现实的奴隶。《西游记》作为浪漫主义的杰作，就在于这种返归自然的精神指向。

　　尽管孙悟空凭借自身力量大闹天宫，但还是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这说明传统不可战胜，而中国又是一个传统过剩的社会。把孙悟空压在山下，结束了孙悟空不断斗争、不守本分的叛逆。这与五百年后取经历险一样，是一种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