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养猪户 进京“改”标准

　　“劣质猪饲料害人啊！没有标准管怎么行？有了标准，管不了又怎么行？！”

　　3月5日凌晨时分，郑州开往北京的K180次列车刚一到站，王连新就拨通了记者电话想马上见面“反映情况”。

　　王连新是河南辉县市城关镇东新庄人，养猪10年有余。三年前，他的70多头小猪突然意外死亡，打小喜欢刨根问底的王连新四处“讨说法”，最后他认为是饲料标准有问题，此次来京就是想呼吁有关部门修改《饲料卫生标准》。

　　50分钟后，天还没有完全放亮，王连新就出现在记者面前。随行的还有另外一个养猪户：冯建忠，与王连新有着相同的遭遇。手里捏着2厘米厚的资料，一开口全是专业术语，如果不看王连新他们那身行装，不知道底细的人会以为是饲料专家。王连新说，打了4场官司，花了一万多元钱，就学了点饲料知识。“这次来京，我不为私，为公”。王连新的话语中透着真诚。

　　养猪户：讨说法讨成专家

　　王连新为70多头猪讨说法的经历确实曲折。

　　那是2002年2月的事，春节的喜庆气氛还没散尽，一场意想不到的灾难却悄悄降临。王连新饲养的猪仔们，一头接着一头地倒下。王连新赶紧四处寻医诊治，问题却始终不见好转。“70多头猪，70多头啊，接二连三地死去。后来，我怀疑可能是饲料的问题，马上换料。”王连新说，“换料后小猪一天天好转。”

　　此时，传来同村冯建忠家也死掉40多头小猪的消息，冯家所用猪饲料与王家出自同一品牌厂家。这更加深了王连新对猪饲料的怀疑。

　　2月28日，王连新带着猪饲料，来到郑州饲料产品质量监督检验站，对饲料质量进行了检验，结果发现该批料含砷量82.56mg。

　　砷，其化合物大多具有较强的毒性。一般无机砷的毒性大于有机砷，三价砷毒性大于五价砷。《本草纲目》中记载“有剧毒”的砒霜，即三氧化二砷。由于饲料中添加砷制剂有促生长作用，并使猪皮肤红润和毛色光亮，大多数饲料生产厂家都在饲料中添加砷制剂。

　　王连新查《饲料卫生标准》，标准上写着猪饲料总砷量必须小于等于10mg。

　　王连新找厂家理论，但厂家却认为就该那么高，含砷量82.56mg没什么问题。

　　王连新找有关执法部门，执法人员对厂家饲料进行了抽样，并派人赴河北省产品质量检验院进行了委托检验。经检验，饲料样品每公斤含砷量实测值为91.6mg。面对这一结果，执法人员致函全国饲料工业标准化技术委员会，对强制性国家标准《饲料卫生标准》进行了咨询，最后依据该标准判定饲料合格。

　　此后，王连新、冯建忠都打了几场官司，均被判败诉。但几场官司下来，两位养猪户对饲料标准却研究了个门儿清。

　　砷含量：强制标准成摆设

　　强制性国家标准《饲料卫生标准》规定，猪饲料中“总砷”含量每公斤不得超过10mg，为什么王连新所买那批料，超过标准几倍，却仍被判合格呢？

　　原来，该标准在备注栏中，对“总砷”含量规定为：“不包括国家主管部门批准使用的有机砷制剂中的砷含量”。

　　全国饲料工业标准化技术委员会对此的说明为：对添加了有机砷的饲料，检验机构进行判定时，应将总砷的检验结果，扣除饲料产品中添加的有机砷制剂中的砷含量。

　　也就是说，饲料中总砷含量要减去有机砷含量。

　　但有机砷含量是多少呢？业内专家说，由于目前尚没有相应的检验方法标准，因此，检验机构还不能够检出有机砷含量，也不能检出无机砷的含量，只能测出总砷含量。其中有机砷含量，则由企业说了算。

　　对于这一现状，全国饲料工业标准化技术委员会一位专家接受记者采访时坦率地说，目前实际工作中，饲料中有机砷含量多少，就是靠企业的诚信。生产中到底加了多少有机砷，只有企业最清楚，企业说是多少，就是多少。由于无法检测，别人也就没有发言权。对于不法企业、不诚信的企业来说，即使添加过量砷，国家标准实际也没办法。就这样，在对砷含量的限制上，一个强制性国家标准成了摆设。

　　怎么会出现这一尴尬局面呢？当年起草这一标准的姚继承先生介绍：当初，专家们的观点很明确，就是要尽量限制饲料中的砷含量。不管有机砷无机砷，实际都是砷，都会污染食物链，危害环境，因此新标准限制总砷含量，即每公斤不得超过10mg。关于标准备注栏中扣除有机砷含量的提法，姚先生回忆说是后来加上的，主要源于政出多门，根本原因是一些生产企业害怕关门，极力要求总砷中扣除允许的有机砷。

　　关于总砷中扣除有机砷含量的规定，表面看是给有机砷开了绿灯，但由于没有检测有机砷和无机砷的方法，实际却使国家标准对砷含量的限制遭遇红灯。后果是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一些饲料生产厂家迎合养殖户的错误观念——即“好”饲料能使猪皮毛光亮，卖相好看——饲料中添加砷制剂的现象日益严重。猪食用这种饲料后，大量砷随粪便排出体外，造成土壤水源污染，残留在猪肉中的砷，将对人体健康造成危害。

　　禁用砷：“我举双手赞成”

　　“在古代，一些美女为了皮肤好看，吞服微量砒霜，实际对身体非常有害。饲料中添加砷，其中一个主要作用是使猪皮毛光亮，看起来好看，却增加了猪肉的不安全性。人们需要好吃的猪，而不是好看的猪。”
“砷制剂能够促进猪生长，但污染食物链、污染环境。促生长的制剂很多，不一定非要用砷制剂。”

　　3月9日，王连新、冯建忠——让记者满北京帮他们找一宿10块钱的旅馆的两个养猪户，在向本报反映了饲料卫生标准的问题之后，又不辞劳苦地找到中国饲料工业协会，找到饲料工业标准化技术委员会的专家，反映饲料卫生标准的问题，砷含量失控带来的污染问题。

　　这到底是怎样的问题呢，记者查阅了近年来关于饲料安全问题的几十份研究报告，一些研究成果触目惊心。

　　多位专家研究表明，砷制剂作为畜禽生长促进剂，短期内对饲养的畜禽动物可能有一定效果，但如从长期使用的后果看，必将污染食物链，污染土壤，污染水质，对人类的生存环境构成威胁，绝不能掉以轻心。
据专家预测，一个万头猪场按美国FDA允许使用的砷制剂剂量推算，若连续使用含砷的加药饲料，5 年至8年之后将可能向猪场周边排放近1t砷，16年后土壤中砷含量即上升0.28mg/kg，按此计算不出10年，该地所产甘薯中砷含量会全部超过国家食品卫生标准，这片耕地只能废弃改种其他作物。

　　2002年重庆市养猪科学研究院采集重庆、四川成都、南充3个地区的市售新鲜肉样和肝样，测定重金属残留，结果表明，所有样品中砷含量都超过国家无公害卫生标准，有的超过国家标准25倍。

　　据世界卫生组织去年底公布的资料，目前全球至少有5000多万人口正面临着地方性砷中毒的威胁，其中，大多数为亚洲国家，而中国正是受砷中毒危害最为严重的国家之一。

　　目前，国际上对饲料中的砷制剂的使用有两种标准。欧盟、日本等国家采取禁用砷或砷制剂作为饲料添加剂的措施。美国饲料卫生标准允许添加有机砷。但中国饲料工业协会一位专家认为，美国在畜禽粪便管理方面，对饲喂砷制剂的肉、蛋、奶产品，有成套严密的卫生质量检验制度及粪便处理条件，所以对于砷制剂的利用不能照搬美国的经验。

　　我国《饲料卫生标准》制定后，国家曾拨出专款研究有机砷的检测方法，但几年过去，目前仍没有科学、完善的检测方法。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专家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既然没有检测有机砷的方法，如果修改《饲料卫生标准》，提出禁用砷，“我举双手赞成”。

　　她忧心忡忡地说，当前我国的农业土地资源状况不断恶化，假如我们为了一时生产畜禽产品的需要，大量使用有机砷制剂，最终会以牺牲生态效益为代价。“有一次我到京郊开会，边上偌大一个农场，竟听不到一只青蛙叫，这片土壤肯定有问题。”

　　农业部食品质量监督检验中心有关专家指出，由于砷的毒副作用，从总的趋势分析，虽然这类产品价格低廉，但和其他重金属类药物一样最终将被淘汰。砷及砷制剂较之其他添加元素对环境的危害更大，建议国家有关部门尽快研究解决此问题，该禁用就禁用。

　　他呼吁说，我国对饲料中砷含量的管理，不能再像当年的瘦肉精一样，走一条推广、泛滥、危害、治理的老路，研究解决有机砷饲料添加的问题，应尽快提到议事日程上来并加以解决。

　　据了解，我国无公害生猪饲料的国家标准中，已禁止添加氨苯砷酸、洛克沙砷等砷制剂类药物饲料添加剂。

　　停药期：没有监管怎么行

　　由于砷的毒副作用，大多数添加了砷制剂的饲料都规定了休药期，即要求饲养户在猪上市前一周停止使用该饲料。

　　王连新、冯建忠反映说，这在实际中很难落到实处。相当一部分养殖企业或养猪户很少按规定遵守停药期的要求，在猪出栏前仍继续使用含药饲料，通常规定的4～7天停药期形同虚设。有的饲料厂不生产可供屠宰前饲用的不含药物添加剂的产品，养殖户、屠宰场也没有养几天再宰杀的规矩，只想到一旦上市前停药，死亡率增加，经济损失很大，故一般没有停药期。

　　根据美国对兽药残留的调查，产生残留超标的原因：76%是不遵守休药期规定，12%是饲料加工或运输过程的污染，6%是贮存不当，6%是不正确使用药物。这个数字值得借鉴。

　　专家建议，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应对出栏猪群的饲料、饮水和尿液进行严格的化验检测，禁止不合格的猪群进入安全猪肉生产线，避免因违规用药导致兽药残留而影响猪肉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