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都说有机食品好,怎么我们这里的有机小麦就这么难卖?”河北农民陈福和百思不得其解。
陈福和是河北清苑县李庄乡北李各庄村村民。去年,他加入当地的专业合作社,按照合作社“不打农药不施化肥”的有机方式种植了8亩有机小麦,但今年6月小麦收割完后,5000斤小麦还全部搁在自家仓库里,“到现在也没卖出去。”
当初合作社承诺的价格是每斤比普通小麦高出5角至1元钱,见无人收麦,陈福和降低标准,每斤只要高出2角就成,但即便这样小麦依然无人问津。
有机小麦滞销在当地并非个案。记者了解到,韩建明家里有3000斤,陈建奎家里也有4000多斤小麦……这些村民家里滞销的小麦加起来多达30万斤,他们现在也只能焦急地等着收麦的消息。
村里的有机化运动
北李各庄全村共有1000多户人家。去年,村民陈立业发起一场有机合作社运动,鼓动37户农民加入了自己建立的 “清苑县原生态农作物专业合作社”。
“因为有机需要认证,我们只能以生态合作社的方式办理。”回想起办生态合作社的初衷,陈立业告诉记者,这主要是受近年不断出现的各类食品安全事件所触发。他与37户村民签订合作社协议,并规划以点带面建立生态农业示范村,大力推广有机农产品。不用任何化肥、不打任何农药、不用除草剂这是陈立业对合作社社员最基本的要求。
改变了农药化肥的种植方式,入社村民又像是回到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传统种植方式:用鸡粪牛粪替代常用的化肥,人工除草替代除草剂。
社员陈建奎对比了两种种植方式,最大的区别是肥料种植一亩地需要施一方牛粪和一方鸡粪或猪粪,大概是200元左右,而化肥大概需要250元。“如果使用粪肥,用工成本会提高一倍,比如一亩地施粪肥需要一个工。”陈立业解释说,如果仅施用单一的粪肥,会造成土地板结,因此粪肥往往都配合着使用。
由于合作社摒弃了除草剂,这使得人工除草成为用工最多的部分。陈建奎估计,一亩地除草需要一天工,而小麦生长过程中需要除两至三次草。
遭遇“不好卖”窘境
有社员估算,如果刨除人工成本,有机种植和化肥农药的种植成本差距不大,约为500~600元。“如果肥料用得多,可能硬性成本会到600元,最大的差别是在除草的(人工)成本上。”
但在实际种植过程中,村民也发现了新问题。韩建明说,玉米不打药不用化肥,玉米棒子会结得很高,这样收玉米时费工夫,如果遇到大风还容易发生倒伏。
今年6月的小麦收割季节,有社员发现,与其他用农药化肥种植的情况相比,有机麦的收成每亩普遍减少200斤左右。不过,由于当初合作社承诺有机小麦会以较高的价格收购,这让社员们略感安慰,认为这可以弥补损失。但这样的期望并没有实现,不少村民望着家里堆积的小麦备感焦虑,这也让社长陈立业犯愁。
村民韩建明告诉记者,“有机小麦是好吃多了,但一家人吃一年也就吃几百斤,家里几千斤小麦又怎么办?”
面对社员的责难,陈立业每次都只能重复着一句话:“先别急,你们先别急。”但面对这批滞销的小麦,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急小麦再卖不出去,明年就会有很多人退社了。
韩建明决定再试一年。前不久,小麦播种季到了,韩建明按有机种植方式播下了新的种子。“不试也没办法,我们加入合作社时都签订协议了。”
不过记者发现,合作社章程里也提到,成员入社“实行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利益共享,风险共担”。
有机种植信任难题
作为合作社负责人,陈立业最希望的是尽快找到有机市场和销售渠道。“清苑的粮贩根本不理会这是不是有机小麦,有个公司答应以每斤高出一元的价格收我们的有机麦,但他们说要进行有机认证才行。”陈立业到有关部门咨询后才知道,有机认证每年需要两万元钱,而且一年一办,对新成立的合作社来说这显然无法承受,他只能寄望于一些机构的直接采购。
2012年8月,陈立业来到北京并联系上一家机构,该机构以2.5元/斤的价格收走了1500斤面粉,但这对于合作社30万斤的产量而言犹如杯水车薪。
陈立业卖有机麦的经历在网上披露后也引起不少质疑。有业内人士发出一系列追问:“认证了吗?”“不打农药不用化肥就是有机?”“养分怎么解决?病虫害怎么防治的?”“采用有机种植成本比普通高两元多,你不比普通小麦高出两三块钱本都挣不回来。”也有网友称,农民把有机想象得太简单了。
对此陈立业一一作出了回应。“有机麦的种植成本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只要高出普通小麦一元钱,就能形成比较收益,村民就愿意种。而且我们对土壤作过检测,转换期达到标准,符合有机的条件了。”记者在有机田采访时发现,这些用粪肥种过的田地土质松软,踩上去软绵绵的,而附近普通农田的土地则很坚实。
陈立业说:“我们现在都不说自己是有机小麦了,只说是农村原生态的小麦。”不过即使这样,还是有人提出质疑,如何保证村民没有偷偷打过农药或施化肥呢?这也是有机种植面临的最普遍的信任问题。
对此被称为合作社“监事”的陈福银说,我们说自己没用化肥农药确实是口说无凭,但做事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而且合作社章程也有严格规定,发现社员私用农药的将立即予以除名。“这些社员都是熟人,熟人社会有利于互相监督。”
生态农业亟需政策扶持
目前,陈立业正给自己的原生态小麦办理各种执照,“我们原本希望直接与工厂公司对接,但现在这条路有些难走下去,只能试试超市这条路了。”
陈立业摊开几本证件:生产许可证、条码认证、组织机构代码证、税务登记证、商品流通许可证、商标注册,这些已办下来和正在办的证件正是他目前殚精竭虑正在做的工作。“这些证办下来得花一万多元钱,本来我也不想走超市这条路,但是想想30万斤小麦积压就揪心。”
李庄乡政府也在积极为滞销的小麦想办法。乡长张会锋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乡政府全力支持农民专业合作社,也希望合作社能够带动有机产业的发展,但这种支持更多是政策性的扶植,由于现在是市场经济,卖小麦更多要依靠合作社自身。
当地一些没有加入合作社的村民也抱着一份期待看着陈立业的有机试验,因为他们也希望吃上“不打药不用化肥的小麦”。尽管这种种植方式会减产约200斤,但“只要每斤能高出5毛钱就行,没有农药残留,自己吃了也放心。”
一名业内人士表示,有机产品的市场才是决定这个产业发展的大问题。他提到,陕西省某大型龙头企业2012年也放弃了有机果的生产,原因就是没有市场。
10月16日正是第32个“世界粮食日”,联合国粮农组织确定今年世界粮食日的主题是 “办好农业合作社,粮食安全添保障”。但要办好农业合作社,恐怕还不能全部丢给市场。
后评:
如果说在这个苏丹红、毒大米、毒辣椒横行的社会上,还有一种食品是安全的,那其中一定有有机食品。无农药,全手工,降了产量,提了质量。可这样的有机产品,却单单因为一个无认证迟迟不得打入市场,这让观者甚至有了一种含着愤怒的惋惜。
我国的认证机构并不少,认证方式也不少,认证后社会的认可度同样不低,但一个问题就是——费用过高,这给那些并不算富裕的有机产品种植户造成了不小的阻碍。或许这些认证真的很费时费力,也或许确实是价值高昂,但这不应该成为为有机农产品认证的障碍。在这个国家大力推行“工业反哺农业”的时代,这些认证机构也应该出台相应的帮扶措施支持有机农业的发展。
有机农产品滞销,绝不单单是农民只懂种植不懂推广的过错,有机农产品发展现在已经到了一个时刻,那就是急需政策扶持,否则就将走向末路的时刻,望有关部门给予足够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