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的目光投向中国的发展,中国的发展将目光投向创新。
北京市中关村东路55号,很少有人留意这样一个安静的角落。这里酝酿着的是一场场无形的智慧风暴,风起云涌之间,触动整个中国经济、社会发展敏感的神经中枢。
走进中国科学院数学与系统研究院,走进中国科学院管理、决策与信息系统重点实验室,数十盏红灯、黄灯、绿灯在屏幕上闪烁,上百项关键参数随时监测着宏观经济运行中潜在的风险。
另一个平台上,神经元网络技术支撑的外汇汇率预测系统,发布着美元、欧元等6种主要货币1—5天后的汇率。“这是目前全球最好的汇率预测系统。”实验室主任汪寿阳说,“世界上有30多家顶级金融机构从事着同样的工作,但我们的预测误差是最小的。”
陈锡康研究员的办公室里,2007年全国粮食、油料、棉花产量的预测工作正在紧张进行。24年来,利用一套全新的方法,这项预测的平均误差保持在1.9%以下,为我国的粮食安全和经济安全作出了重要贡献。无论是在美国、欧洲,还是在澳大利亚,还没有任何人能把一个农业大国的产量预测做到如此精度。
2005年人民币汇率制度改革、2006年的出口退税率调整、针对房地产的宏观调控、谋求大宗商品市场定价国际话语权……在一系列重大经济政策出台的过程中,这个实验室都以它精确而详实的数据,为中央的决策提供参考。仅2006年,温家宝总理对实验室政策报告的批示就有6次。
创新社会管理体制,提高社会管理水平,“在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和建设创新型国家的进程中,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管理科学的支撑,需要管理科学的创新与繁荣。”国务委员陈至立的这段讲话给汪寿阳留下了深刻印象。“这让我想起现代管理学开创者德鲁克的一句名言。他说,福特汽车生产流水线的出现,这项管理上的创新,完全可以与蒸汽机的发明相媲美。”
“我们的创新,是在解决国计民生问题的实践中闯出来的”
为什么中国管理科学创新的桥头堡,会出现在以自然科学研究见长的中国科学院?为什么一个30多名研究人员的实验室,一年在国际重要期刊上发表的论文,会占到全国管理科学领域总量的1/3?
“学科交叉、科学理性、务求实证,是我们的三大法宝。”年轻的实验室副主任杨晓光说,钱学森等老一辈科学家在中科院留下的“三三三”传统,即1/3的人搞基础研究,1/3的人搞工程技术,1/3的人研究社会科学,至今仍影响着实验室的发展。
以陈锡康研究员的粮食产量预测为例,国外此前采用的方法主要有两种,一是气象预测法,一是遥感预测法。“这两种方法,究其本质,都是纯粹以自然界为研究对象,误差达7%—10%。陈锡康的方法为什么那么准?因为他考虑了投入产出之间的内在关系,研究的维度从自然界拓展到了人的经济活动、社会活动、心理状态。”杨晓光说,就连投入产出技术的发明人里昂惕夫也认为,这种创新是开拓性的。
在常人看来,经济预测就是设计数学模型。“这是一种误解。”汪寿阳说,陈锡康领衔的预测小组,每年要花大量的时间到农民家里去,了解他们的想法和做法。“世界上还没有一个数学模型,能够机械而精确地模拟千变万化的经济活动。更不要指望从西方搬一个什么模型过来,代入中国的数据就能出成果。”
实验室的“中国质量管理之父”刘源张院士已经82岁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年要花8个月去企业,亲身参与质量管理的全过程。直到今天,他每年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是在企业度过的。实验室的很多成员,经常“泡”在国家经济、金融中枢部门。“我们的创新,是在解决国计民生问题的实践中,真刀真枪闯出来的。”汪寿阳说。
“把中国的问题研究透了,你就有机会获诺贝尔奖”
“制度创新、技术创新、管理创新,每一种创新都有三个层面,即原始创新、集成创新、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刘源张院士认为,管理学与创新息息相关。做好了对创新的管理,管理的创新也就水到渠成。
尽管在学科前沿做了大量开创性的工作,尽管高质量论文的数量在国内鹤立鸡群,但高校和研究机构中普遍存在的“论文主义”,在这里没有市场。在汪寿阳和他的同事们看来,虽然管理科学的前沿,已经离人们日常直观的印象越来越远,但它所研究的对象,永远也不能脱离质量、效率、价格、收益等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话题。
面对脱离现实、花哨的数学运作和无意义的结论,面对管理学界病态的自我欣赏和浮躁吹嘘,刘源张等人疾呼,中国管理学首先要脚踏实地,真正研究、透彻认识和妥善解决中国的管理问题。
时常有研究机构用高薪来挖实验室的业务骨干,但离开的人很少,“我们习惯了这里的文化氛围。”打印纸两面用,三层楼以下不坐电梯,打私人电话用自己的电话卡,楼道里那些穿皮鞋不穿袜子、到电影院门口等退票的老先生,都是世界闻名的学术泰斗……这些朴实而草根的文化性格,不仅影响着年轻一代的行为举止,更影响了他们的学术风格。
“把中国的问题研究透了,你就有机会获诺贝尔奖。”这已不再是一句空话。国际运筹学会三年才评一次的运筹进展一等奖,已经两次花落这家实验室。曾任国际投入产出学会主席的普朗斯金教授连续8年来,每个暑期都要带着1—2个副教授、三四个博士生到这里来,与中国同行进行合作。实验室开创的一些新的方向,吸引着国际上不少学者在跟踪研究。
“你们以及你们周围的志同道合者,是否已经形成了管理科学的中国学派?”面对这个问题,汪寿阳略有沉吟,“我们还达不到这样的程度。但我们有一个目标,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树立起中国人管理科学创新研究的信心。”